“铁杆”金戈
作者:李城外
我的好朋友们都说,向阳湖文化因为我的倾力打造,成了咸宁的一张响亮名片。殊不知,我打心里要感谢一个人,他便是湖北省社科联委员、向阳湖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金戈。
红花还靠绿叶衬。自2000年端午节咸宁市向阳湖文化研究会成立,九年后又升格为省级学会,金戈一直是我的黄金搭档。我在台面上擎旗风光,他在幕后默默做些具体杂事。由于共同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这种“同志加兄弟”的友谊延续了二十多年,至今更加牢固,且没有一点儿消退的迹象。
当年我还未近不惑,正是年富力强,担任了市政协副秘书长兼文史委主任,而他在《楚天声屏报》当老总。开始的时候,有朋友推介他担任研究会的秘书长,我只知道他是通山老乡,文笔也棒,写过不少小说,反正我们是民间社团,便免了所有考核程序,直接上岗。
后来的事实证明,选金戈当秘书长这着棋,真是太英明正确了。他为人十分厚道,是个埋头苦干,无私奉献型的文化人。这里且改动一下伟人的名句,叫“他办事,我放心。”
金戈本名叫金礼山,年轻时曾在通山县畈泥乡当民办教师,在文化站当临时工,当年最高的理想是转个正,便心满意足了。由于爱写会写,不久调到县广播站当记者,到县委办公室当政研员,后来又被市电视台领导看中,走出界水岭,成了市台的一名电视编导,且做了声屏报负责人。再后来,一直任办公室主任。
别看他官阶不高,人缘却十分好。通山的朋友长期喊他“山哥”,一直叫到现在。他个子不高,矮胖矮胖的,戴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有次酒席上,市台一位美女主持口无遮拦,称他“四喜丸子”,也没见他生气。在温泉工作近三十年,他经历了多位台长,一直舍不得换他,直到今年退休。
我在温泉当个多家党政机关单位的主职,和自家办公室主任打交道自然多一些,提拔也更快一些。因此,我有些弄不明白,他为领导鞍前马后这么多年,为何总是做事用他,提拔却没有份?他倒是显得很平静,说比起当年在乡文化站时的理想,已不知强多少倍了!
我知道文人大都是有个性的,金戈关键是不会“来事”,他这么说只是自我安慰罢了。渐渐交流多了,我才知道他自身也有“毛病”。比如说,有位顶头上司和他第一次见面,打招呼时只是用斜眼瞟了他。金戈的抵触心情由此而生,以至后来领导家办喜事向他下请柬,他束之高阁硬是没赴宴。你想想,这个样子为人处世,提拔还指望有戏吗?
好在他的精神世界从来是十分丰富的。在小县城时就因笔头过硬,时常在报刊发表文章,被列为“三金”〈另二位好像是金怀、金水)之列。后来又考入武汉大学新闻学专业在职学习,毕业后业余专攻小说。尤其是调县委办公室工作后,经历阅历更加丰富,思想的深刻度也大大提高,写公文案牍劳形之余,从没忘记干些"私活",创作出一系列的官场小说,直至2000年,他的中篇小说集《谁是赢家》"横空出世"。
这是金戈出版的第一本书,收入《官场事件》《沉浮》《谁是赢家》《响雷过后有雨》《最后一场春雪》《大运无常》六个中篇小说,原人民文学出版社编审、《当代》常务副主编、著名文学评论家胡德培读后赞不绝口,欣然作序,题目是《为了正义和公理》。可以说,金戈由此奠定了自己在咸宁文坛的地位。他连续几届当选为市作协副主席。
小说集涉及题材广泛,金戈笔下的官场人物又大都是身边人,他写起来驾轻就熟。无论是县官,还是乡镇干部乃至村支书,都写得活灵活现。我曾调侃他,对村干部“打皮绊”都那么熟,这作家也太深入生活了。
书中的扛鼎之作无疑是《谁是赢家》。请看这篇小说的提要:“换届选举,一场不可避免的政治争斗。天时地利人和,生旦净未丑角,你方唱罢我登场。芸芸众生,为名来,为利往。书记、县长、县办主任……,派系、同盟、同学、恋人……政治舞台尽是不见硝烟的活剧,你能道出谁的输赢?”
碰巧,当时有个县的党政领导因争权闹不团结,以至换届时整出了书记落选的爆炸性新闻。金作家的大著,可谓生正逢时,县里有头有脑的官员都难免对号入座,把这本书炒得洛阳纸贵,至少“四大家”领导人手一册。
我曾听说,有位省领导发自内心地感慨,当官宁可得罪政敌,千万别得罪作家。否则,他会把你写进书中,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就看你的运气了。据说陈世美就因为得罪了同时代的文人,才被丑化遭后人唾骂的。
话虽如此说,这只能算得是民间的八卦。而我看金戈这篇小说,里面的人物大都似曾相识,还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否则胡德培先生不会有那么高的评价。
金戈和我成为亲密的合作伙伴后,我对他说,写官场的书太多了,他应见好就收。建议他的创作题材应更宽泛些,多写写向阳湖的人和事。他从善如流,用心研读我提供的资料,创作了一部中篇《狗殇》。它取材于原文化部咸宁干校十三连五七战士庄浦明先生的一篇回忆散文,主人公是一条叫“黑子”的狗。庄文十分精彩,打动人心。而金戈的小说用了艺术化的用法,更上一层楼。这是咸宁本士作家创作的第一篇干校题材的小说,我及时向著名作家刘醒龙推荐,很快被大型文学丛刊《芳草》采用了。
不仅如此,《湖北日报》还发表金戈的散文《秋风秋雨向阳湖》。那文釆,那意境,无疑也是杠杠的。
传统意义上的兵器一一金戈自然是铁铸的,因此我称这位挚友为“铁杆”。既是“铁杆”,免不了为朋友两肋插刀。而金戈的仗义表现在,不管何时何地,都全力支持我所钟爱的事业,甚至“内举不避亲”,最早在《中华儿女》上发表《李城外和向阳湖文化》。他曾得意洋洋地说过,尽管多年来朋友们采写我的文章多达一百余篇,但他的这一篇被人最看好,其中不少句子还被不少人引用。
近些年来,我一度迷于旧体诗词,动辄几十首上百首地写,花费了不少时间,大有剑走偏锋之势。金戈不大看好,调侃我说,文比字好,字比诗好。尽管如此,他对我的诗探索还是表示了理解。2020年中华书局推出我的《向阳轩诗稿》,收入了他的评论《“功夫”在诗外,聊寄不了情》。明眼人一看便知,文中谈的大多是我们之间的友情,却并没有真正论诗品诗。这也正是他的“狡猾”之处,既没有得罪我,完成了任务交了卷,又不违心说诗如何好。我这才明白,什么叫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既是“铁杆”,有些知心话也只有他对我言语。有一次,他说我这人太好说话了,咸安区不管是一个科长,一个办事员,打电话叫我到文旅局或区里开会,只要为了向阳湖,我马上屁颠屁颠赶去。我解释说咱们不必计较,如果一个市里的正县级干部讲对等,非得书记或区长打电话才去,既不可能,也没必要。这是我的事业,咸安在努力做,我就有义务出力,这是大家共同的事业。这以后,他也慢慢理解我的用心良苦了。
既是“铁杆”,金戈有时还转换位置,以领导的口气“语重心长”对我说,向阳湖开发是政府的事,劝我不必太上心,干着急。我的当务之急是在带好队伍的同时,下大力气拿出《向阳湖五七干校始末》和《中国五七干校始末》,这才是一个作家将来“垫枕头”的书。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因此,在我已出版的百万字的日记《城外的向阳湖》里,我的众多朋友中数他的出境率最高,也就不足为奇了!
金戈不仅主攻小说,还擅长写文学评论。鄂南不少作者出书,上至耄耋老者,下至文学青年,都请过他操刀推介,以抬高作品的份量。他担心影响自己的创作,有时不得不婉言推辞一二,否则实在忙不过来。
他原本是当记者出身,也曾对我自我吹嘘,别说采编,摄影摄像等也无所不能。这个可以信。听了这话以后,北京和外地来了客人参观向阳湖,我不必总是卖面子请媒体派记者,直接通知他到场就行了。
我们向阳湖文化研究会的会刊是《向阳湖文化报》,坚持办了22年,全国交流。2011年1月,由中国版协、武汉出版社和湖北省向阳湖文化研究会联合主办的《向阳湖文化丛书》出版座谈会在中国现代文学馆隆重举行;2013年5月,向阳湖文化名人旧址被国务院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对这两件大事,我们一起精心策划,在会刊上进行了连篇累牍的宣传。
金戈本身是办报出身,比我内行。在协助我这总编辑坚守平台的同时,还负责经营了好几年声屏报。期间也发现和培养了不少新作者。比如说,现任通山县作协主席的倪霞走上文坛,便是从金戈为她开设专栏起步的。现在已成长为一名中国作协会员。
无庸讳言,金戈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离异后,一个大男人,把还在读小学的儿子一把屎一把尿带大,实在称得上父爱如山大。而他再婚时的冷静,亦令人称道。温泉这地方不乏离婚的小嫂子,主动上门的红娘也不少。他本有条件找一个年龄相差一大截的姑娘,但他审时度势,自以为养不起花瓶,最终以踏实过日子为第一要务,选择了现在的甘医生。甘同志温柔贤惠,对他更是满意有加,连朋友圈上微信名都改成“苦尽甘来”,不是过来人,是体会不出其中甜蜜的。
“铁杆”就是“铁杆”。他到我家里谈研究会工作时,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时常见到什么好小说,便打起主意。比如,他马上会说,会长,反正送你书的出版社和朋友多,你读不过来,何况你又不写小说,这书还是我替你保存吧,只当我那里是第二图书室,你那天想要了再来取。我知道这只是托词,不禁笑道,我的向阳轩该贴个条子:“防火防盗防金戈。”这对他一点警示作用都没有,下次来访,照样我行我素。我这人也不长记性,心里老是惦记着他,有次向图书馆捐书,还是主动打电话请他过来,先选了十多本走人,也算是对他平时为研究会义务劳动的“犒劳”。
不过说回来,他这书也不是白拿。金戈知道,我不抽烟不打麻将不钓鱼,独爱喝点小酒。2020年疫情期间,他主动去乡下亲戚家打了一大塑料壶农家的谷酒送过来,大约有五六十斤吧,我每天中晚餐各四两,对付了二个月难熬的宅家生活。
金戈自己倒是不善饮酒,但曾是个老烟民。他很有毅力,前几年硬是遵医嘱把烟戒了。他身体状况不太好,心脏还搭过支架。我总是嘱咐他,为了向阳湖文化和五七干校研究的伟业,千万保重身体。否则,他哪一天万一先我而去见马克思,我保不准演一出伯牙摔琴的现代版的戏。
金戈属虎,今年退休了。此前他拆了老家寨下村的老屋,改建了一栋三层楼,以备晚年安心写作。他是孝子,取名“慈源居”,以纪念母亲。作为朋友,研究会的同仁都主动分享他的喜悦,比如,成果兄送了他一幅字:“点石成金,有笔如戈。”罗勇兄题了匾,我则以一首七律祝贺。诗曰:“花甲之年何慰藉?辛劳自垒一新屋。畈泥山水连诗画,寨下人家现坦途。纵笔随心存傲骨,为文率意作鸿儒。贺君从此无杂务,鸟醉金笼好著书。”
读到这里,你该知道“铁杆”是怎样炼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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